【米英】致英/格/兰

-国设,由于在名字中间打“/”我觉得有点奇怪就暂且没打

-HE(其实就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流水账

-全文1w6左右(好像颜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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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一阵阵的灌进英格兰的耳朵里,太阳大的已经把马路晒的好像要着火。他勉勉强强地穿着严谨的三件套,在两侧布满玫瑰的小路上走的要发昏。他嘴里还残留着冰淇淋凉凉甜甜的感觉,但丝毫不能消减那些散布全身的热度。


英格兰快步走到门口,看也不看的从信箱里快速地摸出一封信,甚至都没确认是谁寄来的,他就被热的赶紧跑回了房子里。




致英格兰


一如既往的开头,果然是他,英格兰想。他刚刚换了套短袖,手边摆着一大盒冰淇淋,坐在开着冷气的书房里。


英格兰侧过头,先把信封好好的收到了一边,并没有急于去看信。正好的冷气让他有点困,于是他又懒洋洋的打了哈欠,才看起信来。


信封安静的躺在一边,是非常精致的款式,上面印着草木的花纹,有几分淡雅的感觉。信纸和信封是一套的,印着稍微有点变换的花纹,纸质相对于信封更加细腻,不过寄信人肯定没注意到这点。


纸面勉强算整洁,横飞的字体乱糟糟地排在了一起,每张纸都只写了一面,洋洋洒洒的一共有四张。英格兰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信的内容其实是很无关紧要的,于是睡意又慢慢地窜进他脑袋里,配合上空调发出的阵阵微小噪音以及正好的温度,英格兰渐渐的想去睡个迟到的午觉。


“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吗,在下次的会议之后。”


他看到这段话时好像突然清醒了一下,接着往后稍微挪了挪位置,端正地坐好了,凳腿在地板上安静地划过。就仿佛是打了个慢悠悠的激灵。英格兰盯着那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发呆。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搓捻起纸张,揉出了一点皱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撇撇嘴,似乎懒得再管心里的七上八下,又看了下去。


信其实很短,只不过被杂乱的字体拉长了。他不到几分钟就看完了全部,然后又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了书架下一个有锁的抽屉里,才再坐回来,从手边的抽屉里也拿出一套信纸,捏着钢笔开始慢悠悠地思索起该回什么好。


屋外蝉鸣阵阵,合着冷气运作的声音一同传进英格兰的耳朵里,桌上放着纯白色的信纸,薄薄的好像都要掉进桌子里。可他却凭空生出了些安心的感觉,他又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阳光透过窗子晒到了他的手上,暖暖的。




信是美国寄来的。


他第一次给英格兰寄信大概是一百多年前,那时他们的关系不冷不热,顶多也就在工作场合偶尔见见,然后很客套的打个招呼,其他什么别的交集都没有,好像两人真的只是陌生人。


可是不知道美国受了什么刺激,从不知哪个月开始,他就开始写信给英格兰了。


他第一次寄来的信的样式非常的朴素,混在了一大堆信里面,比起其他的那些花哨的信封简直要有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况且信封上也没有署名,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寄来的,看起来就像封恐吓信。英格兰在此前收到的恐吓信可不少,他可不想再浪费时间。


英格兰原本是想直接扔掉的,却不知道是因为其他信封花哨到他心烦,还是今天工作上的烦心事比往常还多一件,又或者是因为前几天美国故作冷淡的样子让他很厌烦...总之,他突然就想看看信里写了什么无聊东西,就权当笑料了。


他几下子打开信,信封被丢到一边。


信的字体看起来非常别扭,应该是写信的人估计写成这样的,整齐到奇怪。一共有三张,字体也许是不为了暴露身份,还算合理,但是长度倒是让有点奇怪了。恐吓信明明大多数都是很短的,只有一两面,或真或假的写着他的把柄。英格兰皱皱眉,粗略地扫视了一下每张纸作为检查,以防里面还真写着什么真货,明明不该有什么意外,可他却看到了一个不该有的落款。


“美利坚合众国”,他的名字很别扭的挤在了信纸的右下方,这几个字母看着更加整齐的奇怪,好像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子,第一次写信给别人时紧张极了,只敢谨慎的写出他所认为的最工整的字,最后紧张的把信寄过去,暗暗地期待着被夸奖。


英格兰眯了眯眼,眉头松懈了下来,挺直的腰板也有了塌下来的趋势——好像突然没了力气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坐直,抿了口茶,郑重地看起那封信来。


他忍不住地砸吧砸吧嘴,他忘了加糖,苦涩的味道让他有点不适应。


信的内容出人意料的无关紧要,不是咧着嘴来和英格兰找茬的内容,也不是微笑着向英格兰示好的内容——竟然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像是今天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上司很烦人...就像这样,平凡极了,就好像他们两的关系好的随时都能通信,是可以互相倾诉的关系一样。


英格兰看着信的末尾,那里格式化的写上了问候语,就没有其他的了。正文的结尾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仿佛它真的很普通,唯一被赋予的意义便是作者同收信人间的情谊。


他默默地把三张信又叠好,却没有再收回信封里,白色的信纸摆在象牙色的桌子上看起来好像要融在一起,只留下了深黑色的字迹在英格兰眼前。字里行间究竟藏着什么意图,现在英格兰并不想去探究,他闭上双眼,好似在休息,可皱紧的眉头都暴露了他的心情。


算了。


英格兰垂着眼帘,不知是不是心情不佳。


只要不理他的话...他肯定就会消停下来的。


他有点粗暴的把信收了起来,塞进了一个抽屉里,桌面上又空荡荡起来,再看不到信了。这样就不会因为美国而心烦,挺好。


英格兰猛地坐起来,干脆把这些事全晾到了一遍,这是他最感性的逃避方式。就像只鸵鸟,走投无路时就会把头埋进沙子里,自认看不到危险便没事了。英格兰对于自己的鸵鸟心态心知肚明,可是现在,他还是选择撇过头,觉得看不到就暂时算了,之后又消沉的安慰自己可绝没有到走投无路的份上。


于是,那封信也沉默的在抽屉里待了好几天,英格兰照常的吃饭、睡觉、工作,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这几天里不需要见到美国,于是他也不去想该如何回应,就这么浑浑噩噩,却又在不知哪一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再次拿出了那封信。


信封上明显的有着皱痕,是因为保存不当造成的。英格兰看到那些皱痕,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阵心疼,但是想抚平皱痕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


他不是来再看一次信的,事实上,那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英格兰根本不想去记。他今天再拿出这东西来只是出于礼貌而已。因为是出于礼貌,所以他要回美国的信。因为是出于礼貌,所以他也得对美国友好以待。


只是因为出于礼貌而已。


英格兰一边想,一边把信纸拿了出来。他准备把回信写在原信的背面,写完后就再原封不动的寄回去,这样就够了,好像有点失礼,但是绝不会出格。对美国的话,这样就可以了。


他展开信纸,翻到了第三张的背面,正提笔要写。却突然觉得这信纸好像薄的马上就要碎掉,看起来突然又苍白的可怜。这明明只不过是张纸,却似乎是波涛不停的大海,坑坑洼洼的泥地。英格兰微微的转过视线,金色的笔尖倒映出了他的模样,很狭隘的挤在一小块地方,要是撇去那双绿眼睛,也许他都不敢确定那是自己。


算了。


英格兰又想。


就这样果然还是太敷衍了...大英帝国绝不会失了礼数。对别人不会,对美国也不会。


英格兰把信一气都推到了一边,之后从另一个抽屉里抽出一套信纸,马上提笔写了起来,没多久就洋洋洒洒地写够了两张。他不想看自己写的客套话,于是快速地把信收好,封好了信封,贴上邮票,直接叫人来把它寄了出去。


就这样就好。


美国只不过是另一个国家意识体而已,他可能是他的盟友,可能是他的敌人。只有这两个选项。


距离英格兰收到美国的信已经过了七天,这是个绝佳的回信时间,现在回信,就显得他既不在意,又不敷衍,既不失礼,也不出格,恰到好处。


他不会坚持的。


没有人坚持过,所以没关系。


英格兰坚决的想。他已经准备开始想下次在工作场合再见到美国时要用的毫无意义的客套话,以及不轻不重的态度和表情。信的事情,他就干脆失忆好了。


他还记得当时是阴天,天空中盘旋了很多雾,几乎要什么都看不清。那明明是英格兰强大的象征,可那时的他却很失落。



再见美国的日子很快就来了,虽说快,其实也过了六七天。英格兰不太确定美国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回信,于是同他说上话后就开始结结巴巴,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好像在嫌自己之前寄出去的一堆废话还不够丢人一样。


可是美国却向他笑,笑的很温和,很帅气,上次看到这样的美国,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英格兰回过神之前,他就开始大声地感谢英格兰的回信,接着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不知什么废话。反正他总在笑,他总对着英格兰笑,那样蠢的笑,却弄的英格兰也忍不住地想勾起嘴角。


那天他们很久违的聊了一会天,离开时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英格兰暗暗的感到开心,却不好意思直接表露出来。这份喜悦被他藏了起来,那一点点的蜜糖,被他封进了罐子里。


再之后,美国便开始以每月一次的频率给英格兰寄信,即使在战争也会专门托人送来一封封信。信的款式也开始变化,慢慢地变得精致了起来。可是内容却从没过大的变化,他绝不在信中谈工作上的事,却会在战争期间左一句右一句的关心他。


这些薄薄的纸张好像把美国和英格兰连接了起来。就如同一道细线,沉沉浮浮的漂在大西洋里。英格兰常常会担心那根细线会沉进海水里,沉到他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但它却无数次的随海浪浮出来,浮到英格兰正好看得见的地方,仿佛永远不会消失。


英格兰又常常地感到焦虑。他焦虑工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他焦虑同别国的外交,他也焦虑美国,面对他的音貌,他的言语,他都感到焦虑。英格兰总是如此,尽管那些信已经堆了很多很多,但他还偶尔防备着美国,他很烦,他看不出美国的任何意图,他又很烦。


现在已是六月,信件已经多到能塞满一整个书架。美国又如期寄来了信。那上面写着共进晚餐的邀请,英格兰当然应允,这已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明明已不是第一次,他却仍然会紧张,美国难得的正装,他直白的温柔,他眼睛里暖色的光,都让英格兰感到不适应。


算了。


英格兰不知第几次的想到。


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便已经很好,他们不是敌人,就够了。说到底,他又读懂过谁的心意呢?


英格兰抿了抿嘴唇,困意慢慢地又占了主场,他头低了低,好像快要睡着。信封放在他手边,已经封好了,邮票也贴上了,只等寄出去就好。他抬头看向日历,六月才开始了几天,大部分方格都没被画上斜杠。英格兰伸出手,翻了一页,那个被圈出来的日子很醒目的待在最前的地方,仿佛在眼巴巴的望着英格兰,让他提前准备好礼物。


他抬手用力拍拍脸颊,以赶赶连绵的睡意。接着弯下身子,从最底部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套材料,他抽出一块来,干净柔顺的布料摸起来很舒服,成品肯定会很可爱。但英格兰还是不太确定,他不太确定对方是否喜欢这类的礼物。他皱着眉的想了一会儿,却又开始发困,眼睛慢慢地好像要合上。于是他一下子抬起头,再次用力拍了拍脸,之后又挺直背规矩的坐好,低头开始裁剪起各种布料。







窗外的阳光很温和、轻柔的照了下来,暖洋洋的,那些碎金一样的光束被倒了下来,遍布在桌上、柔软的鬓发边、酒杯里。屋外的树影隐隐绰绰的洒在了地上,被风带的闪烁了起来。明明已经是七月了,但今天却意外的暖和,就像是初春一样。


会场内,宾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碰杯,礼炮声、笑声、说话声、杯子碰撞的声音环绕在整个会场里,不绝于耳。


就是这样其乐融融的场合,每个人好像都在脸上挂了一个笑容,而且全都在不停的吐出各种欢声笑语,好像所有人都打心底的在高兴。不过,也有一个例外——英格兰。他孤零零地坐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一脸不满的捏着茶杯的杯柄,明显的同周围很格格不入,撇去英格兰的模样不谈,现在他简直就像一个跟不上潮流,只好坐在角落发霉的老顽固一样。


他面前摆着一个很精致的纸盒,上面印着非常讲究的美国元素,还有一个蓝色的大蝴蝶结,这个原本是放在纸袋里的,他刚刚才取出来,如果按他的预想来的话,这个纸盒应该已经送出去了。


但此时纸盒却依然安静的躺在桌子的一角,英格兰的跟前,他垂下眼帘,愈看便愈发觉得不爽,于是撂下茶杯,伸手一下子把纸盒推到了另一个角落。茶杯被砸到桌上,漏出来了不少,全洒在茶碟和桌子上,不过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毕竟茶几乎是全满的。


英格兰直起腰,重新坐好,他习惯性的想抬手喝口茶,但是“得益于”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他总感觉喉咙里黏糊糊的,可能是血,连带的,嘴里也全是一股血腥味,这些弄的他连红茶都不想喝,于是被端起来的茶杯在空中晃了一下,又被放回去了,放下时他不小心沾到了茶碟上的茶液,小小的一块马上氲上了他的袖口。


他转过视线,那里放着杯香槟,是他进会场的时候被强塞的,他原本确实不准备喝酒,但当时的情况特殊,而且服务生又实在太过热情,所以他只好接下了这杯酒,并且一直放到了现在。酒液里可能是有闪粉掉了进去,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英格兰略显反应迟钝的足足盯了那杯香槟数十秒,才想起伸手,但是喉间的不适感却又突然强烈了起来,他只好收回手,快速地抽了几张纸巾,接着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这次咳得时间比往常还要久,咳完后抬起手,果不其然地,又是一大片的血,英格兰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有那么多血能吐,他突然开始不耐烦起了自己。


英格兰漫不经心捏起了纸团,直到大部分血都被包住,才把它扔到了桌子的另一个角落去。那里已经集了一大堆纸巾,红红白白的,远看还有点像送礼时用的花束。但英格兰只是撇撇嘴,觉得那堆纸巾实在是有点失礼,可又不方便自己清理,只好在心里给工作人员道歉。


周围的嬉笑声好像逐渐变大起来,玻璃碰撞的尖锐的声音弄的英格兰又一阵阵的头疼,他挪到了沙发上最角落的位置,用一只手撑着头,疲惫的合上双眼,好像马上要睡着,但遍布全身的微弱痛意还使他保留着最后的一点清醒。


不知不觉中,耳边的吵闹似乎一点点的开始减弱,英格兰皱着的眉头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也许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周围似乎真的安静了,那些嬉笑声慢慢的全都淡下,只有微微的风声和虫鸣被留了下来。难得的安静使得英格兰都足以忽视那些不绝的痛意。好像躺进了一大片厚厚的棉花里,软软的包围住了他,身心都是如此的懈意,如此的温暖,本来昨晚就没怎么睡的他再撑不住,坠入了深沉的梦乡中。



他好像睡了很久。


梦是很美好的,像春天的花朵,像天边的星辰,像草原上的阳光,像小木屋里的篝火。在这里,所有不绝的痛意,全都安静的消退。


英格兰躺在梦里,突然觉得永远不醒来也很好。可是没办法,永远待在这里是没有可能的事。于是,他只好努力地睁开眼睛。慢慢的,梦被推开了,但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却依然包裹着他。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醒来,视线非常模糊,不过身边的各种触感告诉英格兰,他现在躺在一张床上。他挪了挪手臂,以让自己快点醒来,棉被被拖开一小段距离,与床单摩擦着发出了一点声音。 


很奇怪,床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等英格兰去思考会是谁,美国的脸就已经凑到了他的眼前。


“英国,你醒了,身体很痛吗?有哪里特别难受吗?”美国的问句接二连三的涌过来,他的声音好像比平常还轻一点,蓝眼睛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担心。


英格兰呆呆的看向他,还在想着为什么美国会跑到这里来,根本什么都没听。


这幅迷糊的样子,在美国眼里看来就严重了很多。于是他急急忙忙地把手放到英格兰的额头上,已确认他是否还发烧了。美国的另一只手撑到床上,身子也往前倾,好像要压下来一样。


“...我没事。”英格兰总算回过神来,他把左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搭上了美国的手腕,示意他赶紧把手撤走。美国的手腕很暖,比英格兰的手要暖的多,他总是四肢冰凉,即使在被子里捂了半天也只是温温的。整只手都突然暖了起来,英格兰暗暗地有点不舍得把手收回去。


美国好像还是很担心他的样子,他皱起眉头,没有收回被英格兰轻轻握住的手,而是回头快速的用另一只手拉来了一张椅子,坐下后用双手捂住了英格兰的手,说:“你的手怎么总是那么冷。”


美国的手非常暖,这样捂着英格兰的手,于是他的手也暖了起来,仿佛骨骼都开始有血液在流动,英格兰实在是不舍得把手拿走,只好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谢了..”


美国很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喉咙难受吗?有热水,我刚刚去找了点药,吃一点吗?肯定至少能好受点的。”他眼睛里的温柔好像快涌出来,英格兰突然觉得他的脸颊

好像都在发烫,于是匆匆转过视线,不敢再看美国的眼睛,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他慢慢的坐了起来,美国心领神会的转手去拿药,于是就松开了手。


果然一下就冷了很多,英格兰轻轻的握拳,想把所有热度都聚起来。


美国拿来了一杯热水,英格兰接过去,喜人的热度马上又铺天盖地涌过来。于是他两只手都握住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热热的水冲淡了一点喉咙的不适,嘴里的血味也被冲下去了一点。


美国拿来药瓶,倒在了英格兰摊开的手心里,他就着一口水,一下吞了下去。美国难得地坐在旁边,还体贴地伸手撩开了英格兰脸边碍事的碎发,收到了耳侧。英格兰一僵,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于是低下视线,不再看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起水。


美国也没有再说话,转身收拾起了床头柜上的东西,英格兰斜着眼偷偷地看过去,床头柜上没什么东西,最突出的就是一个大盒子,上面印着非常醒目的美国国旗。英格兰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的,他不解为什么那个盒子会突然出现在美国的手边,连忙慌慌张张地问:“那个盒子,是我的...呃,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嗯?”美国转过头,好像很疑惑,在顺着英格兰的视线看过去后便了然,“这个吗?是要送给我的对吧?你手制的泰迪熊非常可爱哦,英国。我很喜欢。”他温和的看着英格兰,嘴边挂着一个笑容,“抱歉啊,在你睡着的时候提前就拆开了。”


“啊...谢谢?”照到美国脸上的阳光奇怪的有点刺眼,英格兰稍微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的就道了谢。足足过了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不...说起礼物,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东西?美国?”英格兰有点生气的皱起眉头,美国一脸傻样的没说话,也许他真的忘了。


“是你生日的邀请函!你竟然没有寄给我!”英格兰略显恼怒的大声说,由于身体不好,就显得中气不足了很多,气势也大打折扣,“你知道我混进会场的时候有多尴尬吗!我堂堂大英帝国,”他刻意顿了一下,瞪了眼美国,“竟然要因为你这个死小鬼难堪!”


美国已经不再发愣,倒是显现出有些困窘和犹豫的样子来。


英格兰用力的捏住水杯以分散自己的怒气,低声说:“你不会是故意的吧,美国。”他紧紧的盯住美国,不自觉地在心中祈祷起了回答。


美国又愣了一下,才说:“..你果然生气了...”他难得的窘迫,这幅已乱了阵脚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仿佛真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他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说:“这个的确是我的不好,抱歉啊,英国。”还没解释到重点,他就已经默默地闭嘴了,好像在心里酝酿着该说些什么。现在是继续挖苦的美国最好的时机,但英格兰只是架起胳膊,想看看美国久违的窘迫样。


“其实我之所以不给你寄邀请函,是因为我想验证一个想法,并不是想要捉弄你,或其他什么的。”美国尴尬地和英格兰对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帮他拉了拉被子,才继续说:“往年每次邀请函上都写着‘你一定要来哦’之类的话,所以我就想,说不定你其实也不想来,这些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什么的...”美国又推了推眼镜,转过头好像不敢看英格兰的反应,“这次什么都没给你确实是我的错,其实邀请函也好,信也好,我都已经写好了,结果犹豫了好几天,都没有寄给你,我现在都还带在身上...但是,哪怕我甚至都没有邀请你来...”他的耳根有点发红——这次是更难得的不好意思,“你还是来了,而且还专门给我准备了礼物。英国,你愿意来庆祝我的生日,我真的、非常开心。”


英格兰看着他,突然接不上话。美国现在已经长成了很大一只,强壮了很多,帅气了很多,已经完全没有了他小时候模样的踪影,可是现在这幅青涩的仿佛真是19岁少年的样子,倒是突然让英格兰想起几百年前的某个瞬间。


他沉默了一会儿,过去的回影渐渐的消退了。英格兰忍不住的轻笑,就是这样简短尴尬的解释,这样胡来的理由,他却还是一下子就从心底里原谅了美国。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他每一次都会马上心软。


听到了那声轻笑,美国马上抬起头,兴奋的看向英格兰,蓝眼睛闪亮亮的,仿佛整个人都突然亮了起来。他说话时也忍不住地咧嘴,“你不生气了吗,英国?”


英格兰又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美国的家长一样,“好啦。”,他含着笑,转头看向美国,“看在你还蛮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强不生气了吧。”他难得轻轻柔柔的笑,温和的好像要融进阳光里,融进眩目的光彩里。


话音刚落,英格兰就被抱了个满怀。美国炽热的呼吸盘旋在英格兰的耳边,强壮身体的热度也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英格兰已经忘了上次同美国拥抱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此时与他相拥在一起,蜂蜜般的金发与英格兰浅金的头发交织在一起,许多碎发蹭到了他的脖颈,有点痒痒的。


“我真的..非常开心,谢谢你,英国。”美国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喷出的热气也洒到了他的颈侧,英格兰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的害羞了起来。


“额...”英格兰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要不要回抱美国?他举棋不定。可能是因为他现在脑子里几乎一片混乱。


“我知道...不,不谢。”英格兰结结巴巴的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轻轻地摸了摸美国的后脑勺,算作回应。


美国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下,接着便松开了英格兰,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自说自话的就抱了你。”他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转身从床头柜上拿来一个信封。


“给你。”


英格兰看下去,又是一个非常精致的信封,有点鼓鼓的,他刚想去拿,可手却愣在了半空中。


美国的袖扣是玫瑰形状的,上面染着一大块蓝色的油彩,这色彩倒映进他的绿眼睛里,显得模糊不清了很多。他颤抖着嘴唇,一下子说不出话。


“你还记得吗?”美国的声音比往常还轻,又比刚刚更轻。尾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小心翼翼。


英格兰垂下眼帘,那些被他收纳进角落里的记忆碎片全都断断续续的涌了出来。


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1851年,阿尔伯特王子召开了第一届万国世博会。他应女王要求主持一场国家间内部的演讲。


当时的他同美国的关系依然不好,不好到只不过听说了今天美国会来,英格兰就会感到焦虑和尴尬的程度。由于演讲是在晚上开始的,于是他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应对美国的说辞捏了一套又一套,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想好。因为这个,他还在演讲前几分钟不小心被油彩弄脏了一小块袖口,那片颜色没有在他的布料上多停留,大多都沾到了袖扣上。


英格兰已不太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了,也许他原本是要换一套衣服的,但是又因为时间做罢了。他像踩着云一样的站在演讲台上,美国坐在下面最前的位置,他随意一转视线都能看得到他。


那天他说了什么话?英格兰也不太记得了,他可能是说了什么无用的客套话,也可能对着美国的脸,迷迷糊糊间就说了什么真心话,可是他竟然全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一天美国的眼睛很暗,比伦敦的天空上盘旋的烟雾还要暗,英格兰站在演讲台上,甚至什么都看不清。


等到演讲结束了,英格兰又谢幕的匆匆忙忙。他绕开了所有来攀谈的宾客,最后一个人走到了一个不被月光眷顾的无人角落里。于是,他袖口上的颜色也变得更暗、更暗了起来。


他当时又是怎么想的?英格兰更加记不清了,他只依稀记得他最后随便唤来了一个仆人,托他将脏了的袖扣转交给美国,之后就又不知跑去哪个角落了。


英格兰还记得,那天的夜晚云雾缭绕,这里是暗的,那里是暗的,他也是暗的。他心里,也一样。


那个也接近于暗色的袖扣,好像是从他心上挖下来的一样。却奇怪的轻飘飘,被他放到了心中最边远的地方。


而现在,那个袖扣奇迹般地突然又出现在他眼前,以至于英格兰一时什么反应都做不出,只能楞楞地坐在床上,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


看到英格兰沉默了那么久,美国不觉有些担心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你还好吗,英国?”他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他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信封的表面有点粗糙,他也稍微有点难受。


英格兰还在沉默,他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浅金色的遮住他的眼睛。


“...我果然为难你了,英国。”美国突然说,语气前所未有的低落,“明明你现在身体那么不好,我不应该给你看这种无聊的东西。对不...”


他话还没说完,英格兰就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他依然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是这样的,你并没有为难我...与之相反,我..”英格兰只觉喉咙控制不住的一阵阵,眼睛突然地有些酸涩,他说话也断断续续起来,“...我真的,非常开心,谢谢你。”他努力低下头,不想被美国看到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美国放下信封,回握英格兰温热的手,“我只不是记住了我该记住的而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感谢我?英国。”


“不是这样的...”英格兰已经忍不住的有点哽咽,他仍然低着头,甚至能感受到点点泪珠慢慢盈润眼眶,“你还记得,我真的很开心..明明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他用力地咬牙,想以此调整不稳的呼吸。


“英国....”美国低声说,“这又有哪里是微不足道的呢?这是你给我的东西啊,我已经说过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对你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英国。”


他的声音盘旋在耳边,仿佛永远不绝。


“...谢谢..”英格兰还是忍不住的说,接着终于抬头看向美国,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看起来亮晶晶的。


美国的模样同那时相比已经变了不少,但他的蓝眼睛却从来没有过变化,那么的明亮、温和,能够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就足以让英格兰感到万分感激。


他曾经的情感非常模糊不清,可这个意味不明的玫瑰,美国竟然记到了现在。


那一天是晚上,很暗。但现在是白天,阳光描亮了美国的轮廓,如此清晰。所有都今非昔比,美国就坐在他的面前,全是温和的笑意。曾经的灰暗,都被他亲手碾弃。全部温暖的情感,一下涌了上来。


美国再次倾过身子,轻轻地抱住了英格兰,所有的暖意好像都被聚集起来。




眼前的景象不断地快速变换着,已有枯黄树叶的大树和行人长长的秋装都昭示着夏天的离去。十月的的秋风已经开始席卷起纽约的大街小巷。


美国坐在副驾驶上,悠闲地和驾驶座上的助理聊着天,时不时将零碎的注意力转向各个方向。他刚刚买完今年万圣节要用的东西,正在回程的路上。


他的助理是个不过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叫做路易斯,非常的健谈,是个随和话多的典型美国人。他当美国的助理有四年了,两人已经非常熟络。


在等红灯的间隙,路易斯边调整着车载音响的音量,边回头看了眼堆满了后备箱和两个后座的节日用品,忍不住地问:“说起来,你和英国先生在万圣节的比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很多年了吧?”


美国慢悠悠地灌了一大口咖啡,想都不想地说:“真的要说的话大概有几百年了,但是分胜负的话只有七十几次哦。”他今天穿着非常普通Polo衫和牛仔裤,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在我还小的时候,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可是每次都被英国吓得够呛啊。”他忍不住般的轻笑几下,非常愉悦的样子。


绿灯了,于是路易斯又转了回去,听了美国的话,脑里就浮现出了那个纤弱的绅士每年毛毛躁躁的样子来,“已经有这么多年了啊,”他伸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几百年前的事情都记得,你们感情真好啊。”


听到这里,美国好像不受控制地突然笑了一声,浑身都是仿佛要溢出来的快意,“算是吧。”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但嘴角的笑容告诉了路易斯美国还有话要说。


“明明就是一个古板又顽固的大叔,但是偶尔也蛮讨人喜欢的哦。”他很懒散的抓了两下乱糟糟的金发,嘴角依然是个收不住的弧度,“已经几百年了啊,真亏我们能一直记到现在呢。”他伸手握了一下咖啡杯,但由于还有话要说,于是捏了一下就又收回来,“我们也算感情好吧。”美国从兜里摸出手机,低下头毫无意义的随便划了两下屏幕,真的就像个对在意的事情遮遮掩掩的年轻人。


“哦——”路易斯很捧场的拉长了音调的回答,他通过后视镜瞄了眼美国,食指有点忐忑地轻轻敲起了方向盘,沉默了起来,直到美国侧过头疑惑地撇了他一眼,才说:“其实我有一个早就想问了的事情,但是...”


美国悠闲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随口回答道:“说吧,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说完,他还打了一个慢悠悠的哈欠。


“那我就说了?”路易斯不安地皱皱眉,又看了眼后视镜里仿佛是个大学生的美国,接着一下子拐过一个有点急的弯,才终于说:“其实我从和你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就开始想了...”他稍微顿了一下,心想最好是不会冒犯到他,“其实美国你,是喜欢英国先生的吧?”他又看了眼后视镜,美国的微笑淡了很多,但仍是一副略显从容的样子。


确认了美国真的没生气,路易斯才继续问:“是喜欢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关系好而已?”美国暂时没有回答,于是路易斯又补上一句:“确实是我冒犯了,不过..我想这对美国你来说也算一个问题吧?”也许是因为美国人的大胆,他毫不犹豫的开门见山。


美国又挪了挪坐姿,突然端端正正的坐好了,之前的懒散也几乎不见了踪影,“我...”他勾勾嘴角,停了一下,似乎突然思考了起来,“真的有,那么明显吗?”他转过头看向路易斯,路易斯也正好撇了眼美国——不过他是通过后视镜。他并没有马上回答,仿佛是酝酿了一下,才说:“怎么说呢,就是美国你每次遇见英国先生时也好,说起英国先生是也好,整个人的气质,以及眼神之类的都完全变了。”美国保持着动作没变,非常专注的样子,“你那时的反应....大概就是见到喜欢的人时最典型的样子了吧。”


“我每次看到你和英国先生待在一起的时候,就能突然感觉到那种,”路易斯绞尽脑汁起来,“那种,喜欢的感觉?”他挑挑眉,难以找到准确的词语。


美国盯着路易斯的方向,蓝眼睛里闪着不知是什么情绪,但那微微的笑意仍没有退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确实,如你所说,我是喜欢他的。”他突然又说回刚开始的话题,语气突然非常郑重,好像现在是无比重要的仪式。


“那你为什么...”路易斯追问,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为什么不去追求他,或者告诉他,是吧?”美国转头看向路易斯,一下子猜透了他的心中所想,语气却暗藏着更加深厚的情绪,显然不是针对路易斯的。


“所以,为什么呢?”


路易斯再次发问道,因为美国突然又沉默起来,好像在想什么。一时车上只有音响中传出的嘈杂声。


“时到今日,再回忆一遍也不错呢。”


“路易斯,”美国无视了路易斯的问题,兀自说:“你觉得国家意识体和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路易斯看了看美国的眼色,想了一下,还是没回答。


“这不是重要的场合,你没必要紧张。”美国微笑了一下,“国家意识体,也就是我,和你们最大区别是什么呢?”他很有戏剧性地一顿,才自问自答道:“我的时间,和你们是不同的。”


路易斯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要专心开车,一边又忍不住地想转头去看看美国说这话时的表情。


“普通人的寿命至多也只有一百年出头,所以才要在短暂生命当中去不停前进与探索。当遇到所爱之人便更是如此,爱的人就要用承诺留在身边,这样那份爱情才难以离去。你也是这样的吧?路易斯。”他的语气非常肯定,完全不是个疑问句该有的语气。


路易斯没有回答,他清楚美国才讲了个开头,现在没有他能插足的空隙。


“可我是不同的,我和英国都是不同的。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却不受自己控制。我,或者我们的立场,绝不可能是完全独立的。”美国的声音好像是从几百年前传来的一样,镇定而冷静,配上还很从容的样子,说不上的违和,“国家间的爱情,是永恒的吗?是真诚的吗?”


“那些所谓的承诺和情感,究竟是建立我们的什么身份上呢?”


路易斯一滞,后视镜中美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透出对路易斯而言无比遥远的光,看上去沉稳又理智。路易斯不动声色地又调小了音响的音量。


美国突然轻笑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看向前方不停后退着的景象,“利益啊,战争啊,什么东西都能把我们隔开,我跟他都是身不由己的,但是又妄图窥探起作为普通人的幸福,真的做得到吗?”他稍微眯起眼,对着刺眼的阳光冷静自若,“我们当然也有专属于我们的,能够延续数百年的伤痛啊。对于他和我,都是一样的。”


美国又沉默起来,过了半晌,才说:“可是,失常始终也有失常的好,对于这个问题,我可是有几百年能用来想清楚的。他又是一样的,跟我一样。”


路易斯急急忙忙地将车停到了路边,然后转过头,可美国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怯弱或犹豫的样子,于是他松了口气。


“你干嘛这么紧张?”美国侧过头,似笑非笑地说,没等路易斯回答,他又继续说:“国家意识体,既不是国家,也不是人,真是太矛盾了。不过,”他再一停顿,“就是这样的矛盾也好啊,曾经的百年,未来的百年,这样的我和他都是永恒,那我们共同的情感,不也会是永恒不变的吗?”


“这么一想,我们之间那些沉痛的却已是往事的雷雨,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他很得意的笑了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所爱之人,如果不去追寻,那么,永恒或不朽,承诺和真心,不就全都没有意义了吗?”


音响刚刚就被干脆的关掉了,路易斯侧着头看向美国,心中因这深厚的感情一暖,他刚想开口接几句话,可看到了美国的胜券在握,就又改了口:“已经到什么程度了?”他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方向盘,为上司延续了几百年的爱情故事提心吊胆起来。


美国轻笑两声,一脸的从容不迫,好像他已心想事成,“也许,马上吧。我可是会尽我所能的。”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的金发好像都要开始闪闪发光,“到时我可是会炫耀的哦?”美国得意洋洋地说,重又拿起那杯咖啡。


路易斯微笑着点点头,重新启动了车辆。美国笑的很随心所欲,看起来突然又只像一个普通年轻人。


据传,在广阔的新大陆上,生着永垂不朽的玫瑰。





世界会议结束了几分钟,许多国家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还坐在座位上。美国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接着就马上走向还在认真地整理笔记的英格兰。


“祝你圣诞节快乐,英国。”


他一下凑到英格兰面前,手里还摇着刚刚从餐馆里死皮赖脸要来的装饰用的圣诞铃铛,笑嘻嘻的。


英格兰显著的愣了一下,往后稍微退了一点,远离了快要撞到他鼻子上的铃铛,模模糊糊地答道:“也祝你圣诞快乐,美国。”接着他推开美国的手,又低下头,整理起笔记来,但是速度显著地快了很多,“我马上就好,你稍微等一下。”


“没关系,”美国伸手拉开了英格兰隔壁的椅子,从容地坐下,“我不急的,你慢慢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英格兰白皙的脸颊有点发红,于是美国开始庆幸自己在车上放了一件大衣和一双手套,也许外套尺寸会大很多,但英格兰肯定不会再发冷。


他把铃铛放到了桌上,看向好像一脸认真的英格兰,说:“今天英国你可以尽情喝酒也没关系的哦。因为难得是圣诞节,所以英雄可是会大发慈悲照顾你的。”他爽朗地微笑,于是英格兰偷偷地撇了美国一眼,只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不过,”美国故意伸手整理了一下英格兰的头发,满意地看到了他整个人都一僵,“要在吃完晚餐之后哦,”他刻意一顿,英格兰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我要事情要和你说,英国。”


听到他的话,英格兰疑惑地撇了美国一眼,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什么事?”


“到时再和你说。”美国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英格兰已经整理好东西了,但还坐在原位上,用他那墨绿色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着美国,好像欲言又止。


美国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干脆直接起身拿走了英格兰的公文包,接着几步走到会议室门口,推开了门,特意做出一个很夸张的动作,“请——”他拉长音调,眼睛远远地就盯住英格兰。他略显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动作慢吞吞的。“快点,要是错过了预约的时间就是你的错哦。”美国似真似假地说,嘴角扬起的弧度让这句话更难以让人信服。


英格兰撇撇嘴,虽说仍然是副蛮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很快地走了过来,在出门时还嘀咕:“你明明刚刚才说了不急,现在怎么又一副急匆匆地样子。”他说这话时音量小的很恰当,但绿眼睛转了转,还是没看向他。美国挑挑眉,突然感觉这家伙在某些方面上真是有够狡猾。他很不好意思地猛地搭上了英格兰的肩膀,另一只手夹着英格兰的公文包,半推半走地拉着他走,美国尴尬地仰着头,尽量避免着被英格兰看到他耳尖上的发红。




餐厅内气氛如美国所料一般的好,三三两两的客人里有情侣在约会,也有家庭在聚餐,既不会太过粉红色,也不会像是兄弟之间会来的餐厅——总之,都如美国所料。他同英格兰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那是他提前预约好的,周围的座位也被他订下了,不会有人。桌子的宽度也正好,因为坐在无人角落里,所以他们两人说什么对方都能完全听见。桌上的蜡烛摇曳着轻柔的光,还有着隐隐的香味,仿佛在蓄势着什么一般。


英格兰坐在他的对面,烛光在他的脸庞上留下了点点倒影,由于在室内,于是他摘下了先前戴着的美国准备的手套。英格兰先前并没有穿上美国的大衣,可能是在为了美国的衣服尺寸更大而闹着别扭。


美国正忙于换着各个盘子的位置,这些菜都是他提前踩点了十几次才精心挑选出来的,他敢肯定这绝对合英格兰的胃口。英格兰右手握着水杯,在美国视线外的地方犹豫地咬着嘴唇,直到美国已经抬起头,在他疑惑地发问的前一刻,才说:“要和我说的事情,可以说了吧?”他的声音低低的,也许已有预感?


“...”明明已经在心中预想过无数次了,但真到现在,美国却还是紧张了起来。他正视着他,此时英格兰的轮廓被笼罩在各色的暖光里,看起来纯粹又美丽,浅浅的金发仿佛有着隐隐的光辉。美国握握拳,在英格兰疑惑的眼光中再三犹豫起来。


我可是,胜券在握的!


美国匆匆瞥了眼摆在桌上被月光包裹着的玫瑰花,好像想起了什么题外话。也被月光描摹的英格兰红红的脸颊看起来突然很吸引人。


再拖下去就没有意义了。美国紧张地握住拳头,坚定地同英格兰对视,直闯进了那片森林里,心中那点华丽辞藻的泡沫马上就被绿意占据,仿佛又被鼓舞了般,他一鼓作气地说——


“我非常喜欢你,我爱你!英国!”他一时激动地没有控制住音量,直直大声喊了出来,接着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快意,既然已经堂堂正正地同他当面说出来了,那现在就绝没什么再可犹豫的了。


坐在他面前的英格兰完全是一副愣住了的样子,于是美国又急急地补上一句,“我想和你交往。”他的右手穿过的桌上盘子间的空隙,轻轻地握上了英格兰的左手。他的手今天难得暖了一点,但是他却既没有回握,也没有拿开,于是美国有点不安的看向英格兰,他微微地低下头,睫毛拢下来了一点点,几欲再次遮住他的眼睛。但是英格兰的碎发并没有遮住什么东西,他的脸颊显著地发红,耳根也红了,显然是害羞了,这让美国又安心了一点。


“........我当然也爱你,美国....”不知道是沉默了多久,英格兰才终于小声回答道,但他仍然没看向美国,而是在美国狂喜之前就仓皇的将视线挪到了别处。美国看到他用力地咬着嘴唇,于是体贴地没有打断他的沉默。他在等待着英格兰。


“...可是啊,为什么会是我呢?”英格兰的声音极低极低,仿佛快要消散,美国能看见他的嘴角忍不住地撇下,连带着,他的手指也瑟缩了一下。于是美国就更完全的握住他的手。


“....我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喜欢的地方,”他咽了口口水,似乎再说下去对他艰难,“优点也少的可怜,...况且,”英格兰抬起头,眼眶里好像闪着亮光,“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种话了,但是他们.....”他好像开始难以控制自己情绪起来,“都并不是真心的。”


“都不是,真心的....爱着我。”他停了下来,用力地深呼吸,“我曾经也和你有过纷争,对吧?那些或发自内心的,或不由自主的纷争。”英格兰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究竟是对于谁,“事到如今...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太复杂了,我对你而言的身份,也太复杂了....”


“说实话,我已经....没有什么自信了。”英格兰再次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墨绿色的眼睛,在冬日的夜晚里,突然虚虚实实的看不清楚,“.....也许你是,一时太过冲动也说不定....”


英格兰再次沉默,过了几秒,又说:“或者,只是你想错了而已...”


“.....”美国知道英格兰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对感情的怯弱,却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想,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英格兰的手因犹豫而紧张地握成拳,手背无比冰冷,于是,美国就再次,再次地握住他的手,他会让暖意重临。


“当然会是你了。”


“你哪里值得人喜欢吗?你有哪些优点呢?”美国自顾自地扒开英格兰的手指,同他十指相扣,“我根本都不在意,只要是你的话,那我就是喜欢的。”


英格兰一顿,又把头转向别处。


“你被很多人喜爱着,这个我也知道。”英格兰咬着嘴唇,手仿佛正在回暖,“既然他们都不是真心的,那么,”美国温柔地看向英格兰,蓝眼睛中毫无阴霾,“就由我来真心的爱着你吧,英国。”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直到世界终结,我都会始终,真心的爱着你,无关我们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这是无比理智的发言,绝不会是冲动或错误。”英格兰不可置信地看着美国,绿眼睛里的水光在月光下愈发明显起来,他的脸和鼻子开始更加发红,也许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美国轻轻地摩挲英格兰细嫩的手指,“只要是你就可以了,我爱的只是你而已,无关其他的任何。”


“只是你而已,”美国压低了声音,为了让所有话语只说给一人听,“我爱的是你,英国,英格兰。不是别的,只是纯粹的你啊。”


英格兰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他那独有的中性美好像被点燃——在美国眼中被点燃般的,仿佛将要烧到他。英格兰抿着他薄而淡的嘴唇,竭力地想忍住泪水,但却无事于补。


“没事的,你不用忍住你的眼泪,抑制你的情感。”


“没事的,因为我爱你。”


美国说这话时无比温柔,同时也无比真诚。这些话,他还会说上数千遍、数万遍、对着英格兰,纯粹的英格兰,他深爱着的英格兰,再次说。


英格兰的泪珠不断的流了下来,仿佛被染红了一般,他的眼睛和脸颊都开始发红,娇艳的淡红色,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吸引人。他的金发也是这样的漂亮,这样的夺目。这样的,完全夺去了美国的目光。


“我爱你哦,英国。”


被裹在月光中的英格兰、满脸泪水的英格兰,忍不住地勾起嘴角。


“我也爱你,美国。”








今天可能并不是个好日子。


美国孤零零地坐在展馆某处,身后的行人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这次是略显难得的可以同英格兰见面的日子,美国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至少也该在这种场合和他打个招呼。于是他特地去拜访了女王,又去见了无数个他总感觉会和英格兰有点联系的各种上流社会人士,可都没有见到他。


很显然,英格兰同他的想法是截然相反的。可是当美国终于意识到这点时,他正准备前往英格兰的府邸,已经没有去的理由了,于是他就只好再灰溜溜地回到会场,早早地就坐在台下,不知道究竟在等着什么。


好像只过了一会儿,由英格兰主持的演讲就开始了。美国坐在第一排,可以清晰地看到英格兰的模样,他显然比之前憔悴的多,但在许多人眼里是并无异常的。美国直勾勾地盯着英格兰,心中不知为何地沉默无言。


英格兰的演讲果不其然的全是些无趣的客套话,美国撑着胳膊,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突然就转开了视线,他这才看到英格兰袖子上那细微的不同寻常——那里染着一块天蓝色的油彩。


美国眨眨眼,脑中无数的猜想瞬间划过,但仍没有个定论。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于是他抬起头,英格兰正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仿佛冬日萧瑟的森林。


“....今日各位能莅临此地,实是不列颠的荣幸。我们与贵国间的情谊,就好比阳光下娇媚的玫瑰花,美丽动人。可是,玫瑰并不是永存不变之物,有朝一日终会落败。”他优雅地停顿了一下,“但与之相反,信件却是最朴实无华之物,可它却能将信中所记述之感情长久的保存下来。”英格兰目不转睛,美国也没挪动一点目光。他敢肯定英格兰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看着他。


“而我希望,不列颠同各位情谊能如玫瑰般动人,同时也像信件中所寄托的情感般长久。若是能同各位持久甚至永恒地有着友好的关系,那定是不列颠至高的荣幸。愿我们能同各位,共同捍卫这个美丽世界的荣耀。”英格兰撇开了视线,在那一瞬间,他身体深处的憔悴疲劳好像全都突然涌了出来一般。美国看着他,却被动的不为所动,只能看着他匆匆谢幕,浅金色的发丝迅速的湮没在人群中。好像就是在那一刻,他也猛地站起身。


他要去做什么呢?美国再清楚不过了,于是他又开始踏遍展馆的每个角落,叫住每个他认为和英格兰和关系的人,他又开始寻找他。


为什么呢?


美国并不真确地知晓答案,但当他每每想起英格兰转身时脆弱单薄的样子,他突然好像又有了答案,又有了动起来的理由。


等到他的脚步已经遍布所有月光所能及之地后,他仍没找到英格兰。又是很突然地,他又感到无言,仿佛心中被封住般的,无言。


”....这是英国先生托我交给您的。”


他楞楞地看着躺在手心的玫瑰花,那上面粘着的色彩同刚刚丝毫不差,在月光下,显得更亮、更亮了起来,连带着美国心中的答案一起,也亮了起来。


他迈出如风般的脚步,身体中的豁然流通了每一个角落。


所谓的玫瑰啊,真是太短暂了。虽然曾经美丽过,可惜只不过是一瞬间,明明准备了那么久的。简直就像普通人一样,曾在不列颠岛上陪伴着我的人们,如今,也已经完全的消失了吧。


美国还记得,说话时他侧着脸,看不清表情,浑身都被月光描摹,清冷极了。


我明明是很想记住他们的....可是,我竟然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叫什么呢?比当时的我相比,有多高呢?在晚上围着篝火而坐的时候,曾对我说过什么话呢?...就像他们的身躯完全消散到泥土中一样,我对他们的记忆,仿佛也已经消散,只剩下那些自私的,于我而言无比甜蜜的回忆而已了。


末了,抬头看着明月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时,仿佛他也要消散了一般。


于是美国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皱紧的眉头似乎是在恳求着他一样。他果然马上慌乱了起来,在曾经的月夜中,轻声地哄起了那个小孩子。


但是在如今的月夜中,美国却紧紧地握住了他手中的玫瑰,一步步地向着月光的最中心里去。


我们是矛盾。我们是失常。


可是,同样的,我们是永恒,我们是不朽。


不用纠结,不用释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土地上的玫瑰,终会落败,海中的生灵,终会消逝。这些都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如果永恒地被困在落败和消逝中,却不向那份美丽和生机投去目光的话,那无论是永恒还是不朽,就都没有意义了。它们可以是无尽的孤独,但又能是把美丽和生机变为永恒的机会。


于是,此刻美国便握着他永恒的玫瑰,站在不朽的月光中。他看向这栋由玻璃制成的美丽大厦,如他般美丽,如他般纯粹。


美国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他对英格兰的感情,是如玫瑰花般的感情。它原本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但他是永恒,于是它也永存。美国会踏上长着满满的玫瑰的,纯白的高塔,在自由的天空中,等待着英格兰的一个回眸,一个注视。


他会用不朽的信件来表达,在最开始的地方一遍又一遍顽固地写上——


致英格兰。




-END-

后记:

(是的,我就是写完gay佬文还要写后记的杠铃)

这篇总算是写完了!!!拖了一个月多才写完真是很对不起米英——————!

言归正传,这一篇应该是我写的所有米英文里完成度最高的一篇(也是最长的一篇),这其中的剧情我也是经过了各种反复的思考的。这里米英二人的情感我也算比较满意,吧?

文中有关中心的象征在前面英格兰视角中并没有怎么出现,主要还是在美国视角那部分中。玫瑰和信件,分别象征米英二人对彼此的爱意以及这份爱意持续的时间,而月光则是代表“认可”。

英格兰因为性格原因并没有完全的意识到自己对美国的爱意之重,所以才会在他的视角那部分以及后面美国表白的时候说那番话。在我心中英格兰由于童年十分的孤独和不美好,所以我认为他内心深处一定有着自卑和对他人以及难以实际掌控的感情感到怯弱,这些我在最前面英格兰收信那部分就有铺垫,不过可能写的不是很好,在表白时的回避看起来也可能会很突兀,不过在我看来是没问题的!(?

美国更早的醒悟了我也觉得很合理(在我看来了),毕竟美国可是直球小王子!想通了就要去追!并且他对于曾经于英格兰是弟弟这个身份也是蛮好在他自己心中摆脱的,但是对于英格兰而言他那时是上位者,和美国的感情也更趋向于亲情。现在一下子要和他平等的,面对面的谈恋爱也是难免转不过弯的(是我流的转不过弯)。

美国同路易斯的对话是对应最后世博会的回忆,我把结果放在前因前面。

还有我虽然表面上没写独战,其实背地里可是拐着弯的写了不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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